The Talented Mr. Tony Wendice

没有一个人不惊异于Tony Wendice的灵活、圆滑、狡诈和冷酷。无论是指挥妻子跟自己统一口径，gaslight妻子怀疑其记忆，还是在调查中刻意引导讨论为探长排除可能性，甚至在买凶杀妻的钱款被发现时抛出最荒谬的故事，他时刻保持镇定，头脑飞速运转，找寻一切机会将怀疑从自己身上引开。

在进入正题之前，我想先指出剧情的一些漏洞和瑕疵。第三次看《电话谋杀案》时，我越发觉得第三幕的拖沓和不协调，仿佛是编剧和导演不得不修改了剧本，确保实现恶人终将得逞的happy ending，例如同时期的《怒海沉尸》。请考虑以下事实：

1. 筹划了一年多，将自己的账目藏得很好的Wendice，在妻子刚刚入狱，遗产远未到手的情况下，却开始大手大脚花零钱，以致引起了警方怀疑。这实在是很牵强。在调查阶段，Wendice嫁祸给妻子之后的唯一目标就是置身事外，避开一切关注，他完全没有理由在妻子被逮捕的第二天就开始拎着箱子花零钱，试图掩盖一个警方根本不知道的证据，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一个蓝色的手提箱里装满了一英镑。其次，Wendice知道一旦钱被发现事实就会败露，因此他完全没有理由在案件尘埃落定的前一天把这个罪证直接带回家来。像他这样冷静的罪犯，应该像买凶之前那样继续寄存那箱钱，当妻子上了绞架，遗产到手之后，自然可以确认没有警察跟踪，再把箱子的钱取回来慢慢花掉。

2. Wendice和Halliday对话时门铃响起，探长来访，显然不合理的是为什么Halliday要躲进卧室，而Wendice也不制止。Halliday和探长没有不能见面的原因，剧情这么写完全是为了让Halliday发现Wendice的那箱钱，这点非常突兀。

3. 探长允许妻子回家，目的是为了试探她是否知道藏在楼梯上的钥匙。当妻子开不开门时，如果她去拿藏的钥匙，便证明她是杀人凶手，反之则不是。虽然探长内心已经清楚嫌疑在丈夫身上，这么做仅仅是确定地排除一个可能性（即藏钥匙的不是妻子就是丈夫）。但这个逻辑仍然有显著漏洞。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藏钥匙的人一定是凶手，这点探长和凶手都知道。如果妻子是藏钥匙的凶手，警察就在附近，她也没有理由去拿自己藏的钥匙开门，当她开不开门，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后她也可以继续装傻，等丈夫开门或者向警察报告，因此这个用计试探的环节是无效的，只有周遭没有警察，凶手自认为安全时才可能露马脚。事实上，妻子包里的钥匙是Swan的这个事实已经洗脱了妻子的嫌疑。因为如果妻子的罪名成立，那么这是一桩简单的杀人案：妻子假称约勒索犯到家里谈判，实则预谋杀人，假造了丝袜勒出的伤痕，伪装成闯空门（立刻被证明站不住脚）。另一种辩词可以是谈判失败，Swan恼羞成怒，妻子出于自卫误杀了Swan，但无论如何妻子既没有理由去藏钥匙让Swan进门，也不可能去翻Swan的尸体，把他的钥匙放进自己包里，做这种等于自证有罪的事。简单来说，如果是妻子杀人，那么一定是她开门让Swan进来，因此一切与钥匙有关的把戏都与她无关，于是错拿钥匙和藏钥匙的证据使得矛头直指唯一的其他可能：丈夫。

虽然我认为Wendice的罪行被揭发完全是剧情杀，我也更乐意看到一个处心积虑，老谋深算，阴险狡诈的恶人成功脱罪，笑到最后的黑色故事（such irresistible charm），例如《天才雷普利》、《消失的爱人》，但我不觉得他的杀人计划是天衣无缝的，尽管开场用时20分钟的深入密谋在让我感到毛骨悚然的同时也让我觉得：如果前期调查和计划能做到这么周详，不仅不愁杀手不同意，妻子也绝对是死定了。然而除了杀手无能，他还败在自己的自负上：

1. 未检查手表并和杀手对时间

2. 未和杀手确定B计划（以避免杀手到时间没听到电话铃差点离开等意外）

3. 未确保电话线路畅通（例如确认饭店有多个电话间，或者在电话间放一个假的out of order牌子）

4. 对妻子的routine了解不深（不知道妻子不听周六的惊悚广播剧）

于是引发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开放性问题：当Tony Wendice从电话里听到的，不是杀手的口哨声，而是妻子的哭喊，他应该怎么做？不得不佩服他扭曲事实，栽赃嫁祸的能力，硬是铤而走险把自己买凶杀人伪装成妻子故意杀人，作为观众我没敢想到这层。我最初的设想是掩盖罪行，首先不在电话里出声，迅速挂掉，任由妻子报警，然后佯装一切正常和Halliday回家，继续营造闯空门的错觉，当探长断定杀手是从门进来时，以妻子在维多利亚车站丢了包的故事混淆视听，最后gaslight妻子可能是忘记关好门（这还是有可能的），草草收场但至少确保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深层的问题是Wendice为什么决定杀妻。从台词中可以看出有两个原因：一是妻子出轨伤害了他的自尊，他寻求报复，二是巨额遗产。鉴于他从一年多前就开始一步步谋划，最主要的原因显然还是钱。我疑惑于为什么Wendice不能通过维持良好的婚姻关系而从她身上逐步榨取财富，但想到Ray Milland阴险的脸和充满控制欲的话语，不由得感到一阵寒意，Wendice本质上就是一个把虚情假意、冷酷残忍隐藏在upper-class, privately-educated, sophisticated, gentlemanly假面后的小人。

如果Wendice没有急于求成，铤而走险，或许他可以把Swan这个冤死鬼当成一个机会。假如他在电话里同样告诉妻子不要报警和破坏现场，然后与其栽赃妻子，不如诓骗她不能报警，会有后果，然后帮她处理掉尸体（扔到泰晤士河里是标准操作），接下去的一辈子都可以用这件事打压和要挟妻子，激发她的愧疚感，让她生活在惶恐和焦虑中，甚至可以通过持续的gaslighting和精神操纵逼疯妻子（太阴暗了我写不下去了）。